駱知余

＊芒城风云背景

＊刀子预警

＊周蒲线番外：《半路斜阳》

＊齐蒲/唐蒲线番外：《字和句關於你》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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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“就当我当初是真的瞎了眼吧!”何炅红着眼睛，扭过头再没说话。

芒种会的基地里，大家愣愣地看着两大长老在争执，谁也不敢作声。

“人各有志。”撒贝宁继续收拾行李的动作，淡然地说，“你我兄弟一场，关于这里的所有事我都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语毕，便拿着那个不算大的行李箱走到门口。

“愿江湖上不复相见。”

撒贝宁走的那天，何炅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整个晚上，蒲熠星也在门外跪了一整个晚上。

这无眠而漫长的晚上一直拉扯到凌晨，快天亮的时候，却听到蒲熠星用沙哑的声音朝门里面喊，“何老师，那是我师父，我不能不管他。”

“哥，你真的要走吗?”唐九洲小心奕奕地把蒲熠星扶起，忐忑地问道。

“嗯。”蒲熠星扶着墙沿借力，双腿的疼痛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未如此混乱却澄明，他握住唐九洲的手，“以后没有我在身边，你要保护好自己。”

然后又向身旁的齐思钧说，“小齐，我知道这样说很不负责任，但他们和九洲就交给你了，还有，照顾好何老师。”

齐思钧没有说话，只一把搂住了蒲熠星，狠狠地抱住眼前这无比单薄的身影。唐九洲见状，也伸手把两人紧紧圈住。

何炅默默地在窗后听着孩子们揪心的告别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。毕竟下次再见，也不知是什么光景了。

但还是希望能有下一次再见的。

02

撒贝宁没想到蒲熠星会跟过来。

芒国八年，贾国大举入侵芒国，纵然芒国上下浴血奋战，终究因战力悬殊，首都芒城沦陷，整个国家危在旦夕。

虽然战事接连失利，但芒国众多有志青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，多个爱国组织默默投入战局，或舍身成仁以身抗敌，或深入敌阵窃取情报。芒种会便是其中一个核心组织，作为组织内的骨干成员，何炅和撒贝宁多年来到处奔波，只为了给芒国争取多一线的生机。

只是，满腔的热血终究被无尽的黑夜消耗净尽。

“老何，我累了。”

“或许贾国的统治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
“毕竟，对人民来说，停战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所以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待了多年的地方，只身加入到贾国的阵营里。只是没想到，那个养在身边多年的小徒弟，也连夜跟了过来。

“你跟过来干什么?”撒贝宁看着一进门就径自走到自己床上坐着的人有点无奈。

“一日为师，终身为父，”蒲熠星从容地翘起了二郎腿，“要当英雄也好，狗熊也罢，我都随师父。”

03

撒贝宁在贾国政府的日子尚算舒适，带着小徒弟每天巡巡逻，收收租，让他油然萌生一种在收保护费的错觉。

大家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，直到那天撒贝宁救了贾大帅。

不过是老掉牙的情节，贾大帅巡视民生时遇上了芒国爱国组织的袭击，在这不起眼的小村庄，连手下也没带几个，身边就只有负责看守这里的撒贝宁。还好撒贝宁身手不错，带着贾大帅躲过枪林弹雨，一路逃回本部。

那天之后，撒贝宁晋升为参谋，开始在贾大帅身边工作，展开了在本部的生活。

工作越发忙碌，本应跟在身边的徒弟却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，有时是贾大帅直接委派蒲熠星做事，但有些时候，连撒贝宁都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。

“唷，你终于出现了。”这天，撒贝宁一早回到办公室，便看到蒲熠星罕有的已经过来了。

“师父说什么呢？徒儿不是有公务在身吗？”听出撒贝宁语气里的不悦，蒲熠星扁着嘴反驳说。

看着自家徒弟熟练地撒着娇，坐在高椅上双脚一踢一踢的，撒贝宁忽然忆起以往的时光，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，“是，我们蒲副官最忙了，不是来陪为师去中央广场巡巡的吗？还走不？”

中央广场是芒城最大的集市，附近还有许多重要的经济设施，虽现在已被贾国接管了，但在乱世里依稀能看到昔日繁华的影子。眼前的光景让撒贝宁不禁恍了神，忽然却感到脑袋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。

撒贝宁回头，只看见一名妇人正凶狠地盯着他。

“你这个卖国求荣的东西!”

与这句话一同砸向自己的，还有那妇人手里的菜叶子。

“你干什么呢?!”蒲熠星闻声赶来，立刻把撒贝宁挡在身后。

“我有说错吗? 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东西! 贾国的饭就那么好吃吗?”那妇人丝毫没退缩，反而越骂越凶。

蒲熠星怕对方激动起会伤到撒贝宁，正想叫人过来把人抓走，却被撒贝宁一手拦住了。

撒贝宁蹲下来把菜叶子一片片捡起，又递到那妇人面前，“这个时势种点粮食也不容易，就别浪费了吧。”

妇人看到撒贝宁的举动，愕然地只抛下一句“神经病”便走开了。

“师父……”蒲熠星想说回什么安慰撒贝宁，却在脑海飞快搜索了一遍后发现所有言词都如此苍白无力。

“你只要记着我们是为了让芒国人民生活得更好而努力就够了，至于他们怎么想我们，这并不重要。”撒贝宁只是拍了拍蒲熠星的肩膀，向他挤出一个浅笑后便转身走了。

蒲熠星看着撒贝宁渐渐远去的背影，苦涩地抿了抿嘴。

04

撒贝宁紧握手中的信件，微抖的双手却曝露了他内心的激动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行云流水地把信放到窗边的铁盘里烧掉。

“师父!”门外传来了蒲熠星的声音，撒贝宁赶忙把窗帘往内拉一点，好把那盘灰烬挡住。

“师父，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酒菜过来。”或许是刚刚情绪波动带来的错觉，撒贝宁觉得今天蒲熠星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的轻松。

“我的好徒儿，你消失的这个星期又去办什么公务了啊？”为掩饰自己的心情，撒贝宁随便找了个理由跟蒲熠星打趣道。

“就是郝国使节来了，”蒲熠星边说边把打包的菜排出来，“我这几天得陪他啊。”

撒贝宁听到蒲熠星的话，想到他在贾国政府的工作越发熟练，周旋在这个圈子里也如鱼得水，心里忽然有种堵堵的感觉，可又不能说些什么，便默默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。

以前在芒种会埋首工作忘了吃饭时，蒲熠星也是这样打包几个小菜，拿到书房来逼自己放下工作先休息一下。

蒲熠星倒坦然得很，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出撒贝宁眼神里的不妥，自顾拉下椅子便准备开吃了。

“怎么没有带自己最喜欢吃的回锅肉呢?”撒贝宁徐徐入座，向一坐下便开始挖辣椒酱的蒲熠星问道。

“师父不是不爱吃辣吗?”蒲熠星侧侧头，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。

撒贝宁笑笑，“你也别吃太辣，多伤胃啊!”

蒲熠星把一大匙辣椒酱放进碗里，嬉皮笑脸地说，“都听师父的，明天开始就戒吃辣!”

“也不是不让你吃，”撒贝宁面对这个总是跟自己耍嘴皮的徒弟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，“别过量就好。”

“师父说的都对，徒儿定当谨记师父嘱咐。”蒲熠星点头如捣蒜，“也希望师父工作和看书时也多想想这句话。”

“你是来找揍挨的吧!”

“欸，师父多吃点!”多年的相处使蒲熠星在撒贝宁发飙前夹了一把菜塞到对方碗里。

“怎么啦? 想用几块糖醋排骨就把为师收买吗?”

“对啊，以前师父也常说小齐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了。”话一出口，蒲熠星大概也发现说错话了，别扭地笑了笑，又往嘴里塞了几口菜。

“来这里后日子还习惯吗？”

“都挺好的。”

撒贝宁仿佛想起以前在芒种会的日子，傍晚从书房下楼，总看到蒲熠星、齐思钧和唐九洲三个在院子里聊天吃西瓜。

三个在组织长大的孩子，平常跟着大队伍小心奕奕做任务，虽然大家都默契地不把苦差累活分给他们，只是每当看到他们眼里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锐利和谨慎，撒贝宁都觉得心里一紧。

也只有在黄昏时的那个院子，才能看到他们像个孩子的一面。

要是蒲熠星能回到这样的日子就好了，撒贝宁心想。

“蒲，你明天去帮我办一件事。”

05

从容地用灭音枪打出两发子弹，门前的守卫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便丢了命。

撒贝宁冷然一笑，越过了倒在门旁的两具躯体，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。

大门缓缓打开，向他展示出通往终极目标的最后直路。

他不再是贾国的撒参谋，而是芒种会的撒贝宁，从来都是。

这邸宅院是贾国最高军事情报存放的地方，为掩人耳目，也没派多少人在外看守，从外面看起来，不过就是一幢普通的府邸。

能让贾国这样放心的原因是，府内的机关和保安措施根本不可能让任何外人活着走出去。

撒贝宁来到大厅，打开了门旁的电箱，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。

很好，这样自动通报系统就失效了，这样就足够了。

潜伏在贾国多时，撒贝宁的唯一目标就是搞清情报存放的位置，并把它弄到手。

他的计划简单而粗暴，只要把情报放到发射器的钢管里，然后往五公里外约好的地点发射就可以了。其他的，就再也不关他的事，包括他自己的生死。

只是当他准备走上通往阁楼的楼梯时，赫然发现，那里早就站着一个人。

那个身影，再也熟悉不过。

撒贝宁顿时心跳漏了一拍，明明自己已经把蒲熠星支开，让何炅派人接他回去，为什么他还会在这里出现？

“师父可让徒儿久等了，”蒲熠星扬扬手上的钥匙，云淡风轻地看向呆站在楼下的撒贝宁，“徒儿不就为师父先把阁楼的锁给开了嘛！”

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

蒲熠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只是说道，“孙子兵法里有关间谍的记载说：‘故用间有五：有因间，有内间，有反间，有死间，有生间。’，其中生间必须活着把情报带回去，但战场上谁都没法确保是生是死，所以师父打算退而求其次地想办法把情报传出去吧。”

过往的种种突然全都串起来了，之前好几次窃取情报险些失手却没被发现，原来都不是侥幸，那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帮他善后。撒贝宁笑自己，亏他一直自诩谨慎英明，怎么却连这个简单的事实都没有发现？

“其实要保证生间能全身而退还有一个办法，那就是......”蒲熠星转过身，伸手轻轻扫过身前的保险柜，“用一个死间去代替他。”

蒲熠星什么都知道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，他早已猜到自己跟何炅的整个计划，所以才执意跟过来，就是为了在最后这刻，代替自己去做那一枚死棋。

“小蒲，听师父的话，快回去。你何老师已经派人接你了，回去找九洲和小齐好不好？”

撒贝宁彻底慌了，连语气都染上了哭腔。自家徒弟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，就是跟自己一样，倔得不可理喻。

蒲熠星回头，留给撒贝宁一个灿烂的笑容，“此地凶险，徒弟先上。”

最后一个安全锁，是保险柜上的转盘，钥匙则是贾大帅每天戴着的皮革手套。手套上的金属条与转盘上的凹槽完美贴合，要是没有戴上手套去转动转盘，虽然尚能用密码把保险柜打开，却会触发屋里最后一道机关。

任撒贝宁和蒲熠星再神通广大，也只搞到了前两把钥匙，贾大帅的贴身物品根本无法下手，而且文档存放的位置会不定期转移，芒国的情况危急，他们没时间耗下去，只能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最后一把钥匙。

蒲熠星缓缓转动转盘，在保险柜打开的一刹，子弹从四方八面往他惨白的背影打去。

“不要......”撒贝宁踉跄地跑上楼，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蒲熠星。

撒贝宁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前，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眼前的人儿一样－千疮百孔，万箭穿心。

“蒲儿......”撒贝宁小心翼翼地把蒲熠星抱起来，温热的液体随即打湿自己的衣服，那都是自己最爱的徒弟所流的血。

蒲熠星半靠在撒贝宁怀里，清了清咯在咽喉的血，又挤出了一个微笑，“徒儿完成任务了，师父多夸夸我呀。”

“小蒲最棒了，”撒贝宁哭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的嗓音了，他颤抖着手，温柔地揉了揉小徒弟的头发，“到光复山河那天，为师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的。”

“不......今天死在这里的，必须是卖国贼蒲熠星。”蒲熠星用上最后一点点力气，抓住了撒贝宁的衣袖，“芒国特务成功偷取了贾国机密文档，还杀了一名敌方要员，多激励人心啊。”

撒贝宁感到袖子上的力度又收紧的一点点，蒲熠星用近乎气音在撒贝宁耳边说道，“53517......615......523471。”

那是《送别》最后一句的简谱。

所有人进芒种会的时候，都必须学习《送别》这首歌，除了因为这是接头用的暗号以外，还因为生命无常，进了这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跟身边的人最后一次见面了，所以首先要学会的，就是如何送别。

撒贝宁记得，为了教会蒲熠星这首歌，他都差点要断绝师徒关系了。

“这是接头的暗号，你能好好唱吗？”

在蒲熠星第六次执意要把歌唱高八度的时候，撒贝宁忍不住吼他，“都叫你不要把调起得那么高！”

经过一个下午的折腾，蒲熠星终于放下了飙高音的执念，清了清喉咙，用他独特的少年音唱着：

“长亭外，古道边，芳草碧连天；

晚风拂柳笛声残，夕阳山外山；

天之涯，地之角，知交半零落；

问君此去几时还，来时莫徘徊。”

撒贝宁搂着蒲熠星轻声哼唱完整首歌，也清楚听见在最后一个音节，蒲熠星的手从自己怀中滑落的声音。

“人生难得是欢聚，惟有别离多。”

06

获取敌方的重要情报后，芒国上下借以奋起反攻，贾国节节败退，同年，贾国宣布无条件投降。

撒贝宁归队那天，何炅看着好像苍老了十岁的搭档，心酸得只能把人拥进怀中。撒贝宁没有哭，也没有回抱，只是丢了魂地窝在何炅怀里，嘴里喃喃地道，“老何，我再也没有徒弟了。”

撒贝宁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个月没出门，也不怎么吃东西，每每要何炅好说歹说才肯吃一点。

“撒撒，”何炅拉起撒贝宁的手，郑重地说，“芒国政府下月举行表彰会，我们希望你代表芒种会出席。”

撒贝宁轻轻甩开了何炅的手，“老何，我不能接受这个名衔。”

他看向窗外，像是又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，“小蒲付出了他的所有，可最后，我连一个名字都无法还给他。”

07

表彰大会如期举行，只是，被授与最高荣誉的，为芒国取得最关键情报的义士却没有出席。

关于那名义士的情报几乎没有，只知道，他的代号是“水手”。

没有人知道水手是谁，也没有人知道水手的下落。只是每年光复芒国的那天，所有人都会向天边诚心祈求：

“愿水手在茫茫大海上终能找到归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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